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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皇太子朱载壡年仅十三岁就夭折了,这使得嘉靖朝中后期出现了罕见的皇太子悬空的状况。为了拥立新的皇太子,朝廷中出现了诸多的纷争,成为了嘉靖朝中后期政治斗争的主旋律之一。作为明世宗朱厚熜的儿子中年龄仅次于庄敬太子朱载壡的存在,裕王朱载坖在争夺皇太子位时有着天然的优势。而且他得到了以内阁次辅徐阶为代表的朝廷重臣的支持,朝野对其继任皇太子的呼声极高。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对于这个儿子,明世宗朱厚熜却非常不看好,甚至极度排斥。徐阶一年之内五次上书拥立朱载坖,都被朱厚熜果断驳回。
朱厚熜对册立皇太子的态度中是倾向于朱载坖的弟弟景王朱载圳,因此并不想立朱载坖位皇太子,对朝廷大臣们拥戴朱载坖的情况也非常反感。徐阶也因此一度遭到朱厚熜的猜忌,内阁次辅的地位岌岌可危。可是朱厚熜却也没有直接册立朱载圳位皇太子,使得明朝皇太子之位悬空达到了十七年之久。在此期间,为了皇太子的归宿朱载坖和朱载圳的支持者在朝廷中嫌弃了不小的政治风波,对明朝的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直到嘉靖末年景王朱载圳病逝之后,朱载坖才真正有了成为唯一成为明朝皇太子的人选。
历史爱好者们看到这段历史时都非常的不解,纷纷提出了关于这个皇太子之争的疑问。这些疑问中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明世宗朱厚熜看不上裕王朱载坖,不愿意册立他位皇太子呢?这个问题在后世的学者中讨论非常广泛,也得出了众说纷纭的结论。有的人认为朱厚熜迷信道教,听信道士陶仲文所说的“二龙不相见”的谗言,所以对朱载坖非常排斥。也有人认为因为朱载坖的母亲杜康妃不受宠,所以朱厚熜也不喜欢朱载坖 。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朱载坖木纳内向,不如朱载圳聪明活泼,所以得不到明世宗朱厚熜的欢心。
这三种说法在主流历史圈中流传很广,都有各自的道理,但放在具体的历史背景中,却可以发现是似是而非的主观臆测。首先说第一个理由,所谓的“二龙不相见”,这是明世宗朱厚熜崇信的道士陶仲文提出来的。当时庄敬太子朱载壡夭折,陶仲文认为是朱厚熜立皇太子太早,才克制了朱载壡命运。这本是封建迷信的说法,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可就被朱厚熜听进去了,成为了不立皇太子的重要原因之一。据说为了避免再度出现“二龙相见”的情况,朱厚熜安排让朱载坖和朱载圳搬出宫去,不准他们再到西苑朝见。
但事实上这种说法是不能成立的,因为抛开被朱厚熜排斥的朱载坖不谈,朱载圳本人觐见朱厚熜是经常的事。由于朱厚熜宠爱朱载圳的母亲卢靖妃,所以经常给她赏赐很多东西。因此朱载圳也经常进宫拜见母亲,顺便分一些财物。在朱载坖和朱载圳争夺皇太子之位期间,朱载圳经常从母亲那里得到财物,并拿来笼络朝廷大臣,以争取朝野的支持。因此当时朱载圳进宫的频率远比朱载坖频繁,而且经常能够见到朱厚熜。朱厚熜不但没有恪守“二龙不相见”的原则,反而顺手也给了朱载圳一些赏赐,并且夸他聪明伶俐。
朱厚熜对朱载坖和朱载圳两个儿子不同的态度,是典型的双标的做法。如此大的差距,就可以看出所谓的“二龙不相见”只不过是他搪塞天下人的幌子而已,其本质是他不想立朱载坖,而对朱载圳则非常看重。但因为朱载坖得到了更多朝廷大臣的支持,从年龄上又是名正言顺,所以一项讲究礼法的朱厚熜找不到正当理由拒绝,只能搞出道教这种封建迷信的说法。他采用这种办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给朱载圳争夺皇太子为创造机会而已。可惜的是朱载圳死在了朱载坖的前面,朱厚熜这个力捧幺儿当皇帝的计划落空了。
第二个理由是朱载坖的母亲杜康妃不受宠,这个事情倒是事实,但在论述的过程中却犯了倒果为因的错误。杜康妃是朱厚熜登基时的九嫔之一,后来因为生了朱载坖才升级位妃。她一生在宫中兢兢业业,的确不受朱厚熜的宠爱,但这只是结果,而不是原因。自古以来皇宫中都是母凭子贵的,从来没有什么子凭母贵的事。杜康妃不受宠是因为朱厚熜不喜欢朱载坖,这是典型的恨屋及乌的表现。所以在杜康妃去世后,朱厚熜下令对她的葬礼一切从简,规格一降再降。朱厚熜不但不准杜康妃享受嫔妃的规格,甚至不让朱载坖服斩衰,不进行追封。
从朱厚熜打压杜康妃的葬礼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为了讨厌这个嫔妃,而是为了打压朱载坖。从他的诏令可以看出,他不让百官穿丧服祭祀杜康妃,宣读祭文时平立不败,这都是在打朱载坖的脸。因为这些礼仪的降格代表着杜康妃从皇帝嫔妃降为了藩王嫔妃,如此一来朱载坖就失去了成为皇太子候选人的资格。可以说杜康妃在后宫遭到的歧视和打压,本质上是朱厚熜打压朱载坖的衍生。整个过程中朱载坖才是因,杜康妃只是果。认为杜康妃连累朱载坖的说法,是典型的倒果为因,偏离了明朝政治斗争的实际现象,是说明不了问题的。
第三个理由是说朱载坖性格木纳内向,不如朱载圳聪明活泼,所以朱厚熜更喜欢朱载圳。支持这种说法的认为,因为朱载坖太过内向,与朱厚熜的关系极差,所以得不到欢心。据说朱厚熜经常赏赐给朱载圳,却只留给朱载坖的王府最基础的运作资金,使得朱载坖的生活非常窘迫。在朱载坖的儿子出生时,朱厚熜还拒绝进行皇子告庙等一系列的皇家礼仪,认为这是太孙之礼,向外传递了立朱载坖位皇储的信号。也有说法是,在万历帝朱翊钧出生时连名字都不敢取,甚至不敢在满月之前进行剪发之礼。
从历史文献来看,上述说法其实也是不合逻辑的。如果只是朱载坖的个人性格问题,朱厚熜犯不着取打压降级杜康妃的葬礼,甚至对于自己的孙子也不管不顾。皇子出身告庙是必须的操作,否则就无法认定皇家的身份。连告庙都不做了,这岂不是要把朱载坖父子俩赶出宗室?只是性格比较迟钝木纳而已,朱厚熜何至于搞得如此严重,这显然是不合情理的。从当时的政治背景来分析,朱厚熜如此排挤自己的儿子,已经超出了讨厌的个人情绪的方面,而是进入了政治斗争的节奏。很多人不禁要问,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的儿子如此严苛呢?
分析当时的政治生态可以看出,朱载坖的存在威胁到了朱厚熜所统治的嘉靖朝的政治格局,也冲击到了朱厚熜作为皇帝的政治地位。从明朝史书来看,在庄敬太子朱载壡夭折之前,朝廷对皇太子的态度是非常统一的。但朱载壡夭折之后,朝廷内部却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内阁首辅严嵩为核心,支持景王朱载圳继任太子。一派以内阁次辅徐阶为核心,支持裕王朱载坖继任太子。朱厚熜对朱载坖反常的态度,本质上是对这两派朝廷达成的政治态度。与其说朱厚熜打压朱载坖,不如说他打压的是以徐阶为首的一派朝廷大臣。
熟悉嘉靖朝历史的朋友都知道,嘉靖朝开始的第一大案就是大礼仪案。作为大礼仪案中明世宗朱厚熜的对手,内阁首辅杨廷和背后的支持者就是传统的官僚士大夫集团。虽然最终大礼仪案以朱厚熜的胜利而结束,但这些官僚士大夫集团并没有被连根拔起,而是只驱逐了杨廷和等带头的朝廷重臣。这些士大夫官僚在朝廷中的势力极大,权力盘根错节,是明朝见过一两百年来积累的政治势力,不是朱厚熜几十年当皇帝就能干掉的。更何况朱厚熜中后期怠政,沉迷于修道炼丹,朝廷大事需要人处理,就更离不开这些士大夫官僚了。
可以说嘉靖中期之后的内阁大臣中,起到代表作用的夏言、徐阶都是士大夫官僚们推举出来的,符合传统士大夫治国理念的大臣。与这些人相对应的严嵩集团,可以说是传统士大夫口中深恶痛绝的奸佞。因为对传统士大夫官僚的排斥,所以朱厚熜重用了严嵩,一方面可以打压传统士大夫,另一方面也能够任性的修道炼丹。徐阶和严嵩的对立,本质上就是传统士大夫官僚和朱厚熜宠信的大臣之间的对立,这是嘉靖朝中后期最大的两个政治派系。而裕王朱载坖和景王朱载圳就是他们对未来的明朝树立的皇帝,争夺的是未来明朝的政治路线。
对于明世宗朱厚熜而言,他关心的不是明朝的未来,而是自己的皇位。裕王朱载坖和他后面的支持者们,给朱厚熜带来了极大的威胁。对比两大政治集团的实力,如果抛开朱厚熜支持,严嵩集团是远不如徐阶集团的。严嵩集团的都是些奸佞小人,上的了台面的就只有严嵩和严世蕃父子,外朝还有个胡宗宪有点看头,但这些都远不如徐阶集团。徐阶集团不仅吸收了大量的保守派士大夫,就连张璁退出后留下的改革派也加入了进去,可谓是精英荟萃。不说别的,就只看看看朱载坖身边的裕王府侍讲阵容,就能震动天下。
这些裕王府侍讲中,除了原东宫大臣出身的徐阶外,还有高拱、陈以勤、殷士儋、张居正等人,这里面随便一个的才华都力压当时的其他内阁大臣。尤其是作为改革派继承人的张居正,他未来可是大名鼎鼎的万历首辅,此时在士大夫集团的影响力已经排名前列了。这些大臣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强化士大夫集团对明朝的统治,皇帝的行为必须符合儒家士大夫的准则。可沉迷于修道炼丹,而且长期不上朝的朱厚熜,哪里是士大夫们心里的皇帝样?这些人长期上书劝谏朱厚熜回归朝廷,但朱厚熜对此都是充耳不闻。
与朱厚熜不同,朱载坖就是这些士大夫们培养出来的样板皇帝,丝毫没有朱厚熜那种反士大夫的习气。在这些士大夫官僚看来,只有朱载坖登基称帝,才能够顺利拨乱反正,让明朝回归到正常的发展路线。因此一旦朱载坖登基,首先要对付的就是要严嵩父子为首的奸党集团。所以严嵩决不允许朱载坖继承皇位,所以多次在朱厚熜面前诋毁朱载坖。另一方面,如果让朱载坖成为皇太子,以朱厚熜长期不上朝的习惯,这些官僚们肯定会运作皇太子监国。如此一来长期躲在西苑修仙的朱厚熜必然大权旁落,提前升级成太上皇了。
出于各自权力和政治利益的考虑,不论是严嵩集团,还是明世宗朱厚熜,都是不允许朱载坖成为皇太子的。在这个前提下,扶持景王朱载圳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朱载圳本来在皇太子排位上就靠后,有了严嵩集团的支持,自然想拼一下,这就形成了嘉靖中后期近二十年的太子之争。朱厚熜所做的一切,他用各种理由搪塞,用各种手段打压朱载坖,实际上就是为朱载圳争取机会。史书上的各种不合理的谎言和搪塞之词,不过是为了掩盖真相的遮羞布而已。毕竟朱厚熜是皇帝,史官也不敢直接把这些无底线的操作揭开。
总的来说,明世宗朱厚熜驳回徐阶上书拥立朱载坖为皇太子的建议,从根本上来说是打压士大夫文官集团,力保自己皇位的操作。不论是他扶持严嵩集团,还是在太子之争中偏向景王朱载圳,都是为了自己皇权。朱厚熜不是士大夫集团理想的皇帝,他从当皇帝开始就和士大夫集团在斗争,为此斗了一辈子。
他不相信这些士大夫官僚,因此也不相信他们培养出来的朱载坖。但是明朝又离不开这些士大夫官僚,所以他必须一边用一边打。用的时候就让内阁次辅徐阶去做,打压的时候就让内阁首辅严嵩和他的儿子严世蕃出面。这就是封建王朝时代典型的平衡政治,也是那个时代停滞不前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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